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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路,只能一个人走——读龙应台《目送》有感
发布日期:2014-08-21

 “我慢慢地、慢慢地了解到,所谓父子母女一场,只不过意味着,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。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,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,而且,他用背影告诉你:不必追。”这是写在龙应台新书《目送》扉页里的话。是这句话,让我决定买下这本书。

 中华民族是一个颇讲究人情,重视亲情的民族,这一点在从古至今流传吟哦的诗词中就看得出来。在我们的集体心灵旅程中,那份最私密、最深埋、最不可言喻的“伤逝”和“舍”,也成为千古以来每个人的个体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“痛”。 如今,早已过“知天命”年岁的龙应台,在经历了父亲的逝、母亲的老、儿子的离及朋友的牵挂后,终能以一种“目送”的姿态,面对生命里程里的起落开合,并将这份宝贵的生命体验汇集成72篇息息相关的温情小品。

 在这“目送”中,有对苍茫人世间脉脉深情的留恋。这种留恋,既有儿女对父母难以言表的感激,也有父母对儿女的不忍割舍。当龙应台回到大学教书的第一天,老父亲开着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相送,然而,如此执着的老父亲却没有将车子开到校园门口,而是选择在一个窄巷停下,告诉女儿,“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,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。”说完,便“噗噗”驶出巷口,留下女儿自己独自走完接下来的路。直到多年以后,那个身体硬朗的老父亲终于不堪岁月磨砺,依靠轮椅代步,一切生活都由护士照料,而身为女儿的龙应台却只能在每个周末短暂陪护,又在沉沉暮色中匆匆奔向机场。

  当我看到这个片段,特别是里面老父亲的那句话时,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及自己多年后所要面对的人间事。大学毕业,来到上海的公司工作,这算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门远行。深深记得,出发的那天早上,家里下着蒙蒙细雨,雨丝被风吹斜,濡湿了爸妈的头发。放心不下的他们一直把我送到了火车站的进站口。从爸爸手里接过行李时,爸爸像我小时候那样拍拍我的头,然后告诉我:“爸爸妈妈只能送你到这里,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一个人走了。”我拉着行李箱验票进站,再不敢回头多看一眼。我知道,他们还在注视着我的背影,看着我一点一点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。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目送我离开,而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鼓足勇气走下去。

 我想也许从未离开过父母的人与常年不在父母身边的人,所要走过的心路历程是截然不同的。如果没有新的启程,也许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懂得爸妈的深情,懂得那送别的目光里所饱含的不舍和期许,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能够不断丰盈和充实自己,不辜负那份比生命更厚重的恩情。

在龙应台的笔下,这种“目送”已不仅仅是对背影的目送,更是对生命的“目送”。这份“目送”里,有对时间的无言,对物换星移、时代更迭的默然接受。作品的最后一个章节起名“满山遍野茶树花开”,记录的是父亲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。里面的很多情节表现得深沉细腻。比如,年过八旬的老父亲爱车如子,始终坚持自己开车出门,任凭家人如何劝说,都动摇不了父亲那颗执拗的心。不料已经老眼昏花、反应缓慢的他驾车期间一再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故,直到有一次因为刹车力道太猛,使得坐在副驾上的母亲扭断了手臂。从此,父亲如同一位缴械的士兵,向孩子交出车钥匙,再不碰车。在浩瀚沧桑的岁月面前,每一个人的力量似乎都那样渺小,多么意气风发、力拔山兮的年轻人都会有一天不得不面对衰老所带来的残忍现实。而接受这种“老去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就在真正认识到自己“老去”的那一刻,一种“无边落木萧萧下”的悲怆和凄凉便油然而生。

 作者记述的最后一篇散文名曰“魂归”,也是最令人情难自禁的一文。父亲的最后一个心愿是能够魂归故土,回到自己生命的起点,湘楚之地。于是,一家人来到父亲的故乡,完成对父亲的最后一次“目送”。当山野里的茶树花开遍,当悲怆的招魂楚音唱起,当村子路口震耳的鞭炮声响起,当长孙跪在泥土中向村人行李,漂泊七十载的游子的灵魂终于回家。“白日依山尽,黄河入海流”,父亲将在儿女的注目下,在另一条看不见的路上,慢慢走。

 人生本来就是旅程。夫妻、母子、父女一场,情再深、义再厚,心中再多不舍,也要在那些温柔的目送下,一次次挥别、启程。因为,有些路,只能一个人走。

(郝帅)